脱洛阿的主教伊阿桑德大人坐着驿车上巴黎,经过圣–圣福里昂河滨道。可怜的皮罗多神甫让人扶在一张靠椅上,在阳台高头晒太阳。教士受了总主教的惩罚,又瘦又苍白。从前那张一团和气的脸,所有的线条都印上了忧伤的痕迹,整个相貌变了样。本来一无心事,吃着好酒好菜,多么天真而有精神的眼睛,害病以后变得朦朦胧胧,好像有了思想。一年以前在教堂的回廊下打转的皮罗多,毫无脑子但是心满意足的皮罗多,此刻只剩下一副骨骼了。主教对他的牺牲品不胜轻蔑的瞟了一眼,才算宽宏大量把他忘了,车子过去了。
换一个时代,脱罗倍毫无疑问是希尔得布朗特和亚历山大六世[138]一流的人物。今日之下,教会已经不成其为政治力量,不能再给精力充沛的独身者作为用武之地,独身生活便暴露出它的主要弱点:所有的才能一朝集中在唯一的情欲——自私自利上面,独身者就变得不是有害便是无用。现在的政府,缺点是过分要人去适应社会,而不想叫社会去适应人[139]。个人想利用制度,制度想剥削个人,两者之间永远有斗争;不像从前的人确实要自由得多,对公共事业更热心。
人的活动范围不知不觉扩大了;能把这个范围加以综合和概括的心灵永远是个了不得的例外;因为不论在精神方面或物质方面,通常总是活动的领域加大,活动的强度跟着减低。可是社会不应该建筑在一些例外的人身上。最初,人仅仅是个家长,心是火热的,感情集中在家庭的范围之内。后来他为了一个氏族或小小的城邦而生活,希腊或罗马的某些忠于本土的伟大史迹便是这样产生的。后来人又变为一个阶级的一分子或者一个宗教的成员,为了替阶级[140]或宗教增光,往往做出轰轰烈烈的事业;但那时他的兴趣已经大大增加,涉及一切的知识部门了。到了今日,人的生活和一个庞大的国家的生活打成一片;据说不久的将来要以世界为家庭了。基督教控制之下的罗马曾经对这种世界主义存过希望,但世界主义本身会不会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呢?相信高尚的美梦能实现,醉心于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理想,原是极自然的事。无奈人的构造没有这样宏伟的器局。倘有相当阔大的心灵,能具备唯大人物才能有的热情,那么这等心灵绝不是普通公民的心灵,也绝不是家长的心灵。某些生理学家认为脑子扩大到这个程度,感情必然要萎缩。其实并不然。想对一门科学、一个民族、一种法制作出大贡献的人,他们表面上的自私岂不是最高尚的热情,等于哺育民众的母性吗?他们为了培养新的民族、酝酿新的观念,不是需要把母性的慈爱和上帝般的力在他们才智过人的头脑中结合起来吗?脱罗倍在圣·迦西安的游廊深处所代表的那种海阔天空的思想,必要时就可用伊诺桑三世[141]和彼得大帝一等人的历史,还有一切左右时代,领导民族的人的历史,在很高的阶段上加以证实。